清华大学总裁班新年报道
“特朗普经济学”与中国： 一场不可避免的“经济战”
清华全球报告
二、特朗普及其经济团队特征
大选甫一结束，特朗普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组建其执政团队，而且速度之快超过多位前任。从目前特朗普公布的主要内阁成员名单来看，这将是一届非常有特点和别具一格的美国内阁团队。理解特朗普本人及其经济团队的特点，是理解未来美国政府经济政策的关键。
（一）特朗普的四大特质
在竞选美国总统之前，特朗普是一位成功的地产商人、畅销书作家以及娱乐明星，在美国享有超高知名度。毫无从政经验的特朗普性格嚣张跋扈、讲话口无遮拦，自从他宣布参选2016年总统以来，却一路过关斩将，先后打败多位有实力的共和党建制派候选人，并最终赢得总统宝座。可以说，特朗普是以一己之力打败有强大团队和资金支持的希拉里，这场美国选举并不是我们惯常简单理解的美国“金钱政治”和“权势政治”的表演。
1、成功的地产商人
1946年，特朗普出生于纽约市皇后区一个德国移民家庭，其父弗雷德·特朗普是纽约一名房地产商。1968年，特朗普从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毕业后进入父亲的房地产公司，三年后全面接管公司。雄心勃勃的特朗普开始进军纽约高端房地产项目，于1975年买下毗邻纽约中央车站的破产酒店，他通过和凯悦集团合作，同时说服纽约市政府给予40年税收减免的优惠政策，成功地将该酒店打造成如今著名的凯悦大酒店，这成为其投资纽约繁华商业地带的起点。
七八十年代，特朗普的房地产生意发展迅速，逐渐成为纽约地产圈知名的房地产商。然而，进入90年代，由于美国经济不景气、房地产行业开始衰退以及特朗普投资的泰姬陵赌场项目失败，特朗普身负巨额债务，个人和企业都面临破产危机。特朗普想方设法解决危机，直到90年代末，特朗普继承了父亲分予他的巨额遗产，其财务状况才有所缓解。根据福布斯2016年富豪榜，特朗普以45亿美元的财富名列全球第324位，虽然最近的福布斯调查显示特朗普的财富从45亿美元下降到37亿美元，[i]不过这对特朗普“最富有的美国总统”的头衔并没有产生不利影响。
特朗普以纽约为基地，一手打造了一个以房地产为核心的巨大商业帝国，具体涉及住宅、度假村、酒店、高尔夫球场、赌场、商业办公楼等，除房地产行业以外，还包括零售、娱乐、媒体、书籍和杂志出版、电视节目、模特经纪管理、选美等等，内容非常广泛。特朗普的产业除在美国本土外，还分布在包括土耳其、巴拿马、韩国、加拿大、菲律宾、印度、冰岛、迪拜和乌拉圭等多个国家。他大约有150家公司，这些公司同至少25个国家有生意往来。具《华盛顿邮报》不完全统计，特朗普零售业销售的产品产地涉及印度、韩国等多个国家。例如，服装来自中国、孟加拉国、洪都拉斯、越南、韩国、印度尼西亚、墨西哥等国，家居用品产自土耳其、德国、斯洛文尼亚、印度等国，饮料产品来自荷兰、以色列等国。[ii]尽管特朗普的言论似乎表明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全球化者，但无法否认的是，特朗普的企业也是全球化的受益者。
2、引人关注的家庭
特朗普的家庭生活也颇引人瞩目。年过七十的特朗普经历过三次婚姻，共有五个子女。他毫不掩饰自己对美女的喜爱，三人妻子都是知名模特、社交名媛，首任妻子伊凡娜来自捷克，和特朗普共育两子一女，第二任妻子马普勒斯来自美国，两人育有一女，但婚姻仅维持了6年时间，2005年，特朗普同出生于斯洛文尼亚的名模结婚。对于自己的风流情史，特朗普十分洒脱：“我喜欢我的所作所为，我就是喜欢这样。”
特朗普虽然以“浅薄庸俗的爆发户”的形象登上媒体，但其在培养子女方面却让人津津乐道。他对子女要求非常严格，子女们虽然出身“土豪”家庭，但并未娇生惯养，相反，特朗普的子女们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在工作上颇有成就。他的大女儿伊万卡是特朗普集团的副总裁，不仅管理着部分酒店业务及房地产开发业务，还自创珠宝服饰品牌。2009年，伊万卡嫁给了美国犹太人贾瑞德·库什纳，并且皈依犹太教。库什纳出生于一个正统的犹太家庭，其家族与以色列关系密切，特朗普当选总统的背后不乏犹太人利益集团的支持，库什纳本人也是知名的房地产开发商、投资者和报纸出版商。伊万卡和库什纳均在特朗普竞选阶段承担了重要职责，伊万卡积极参与父亲的竞选活动，目前她已经宣布将退出同名时尚品牌的经营管理，准备协助父亲参与政务；而库什纳则为特朗普的竞选出谋划策，并且帮助特朗普修复了和一些重要关键人物的关系，包括报业大亨默多克的关系，是特朗普的得力助手，目前库什纳已被任命为白宫高级顾问。这意味着特朗普将高度依赖家庭成员来进行政治决策。
3、家喻户晓的个性明星
就个性而言，特朗普嗅觉灵敏，善于操纵和迎合民意。他个性直率，用犀利的语言道出民众对政治正确的不满，同时能够审时度势，提出了诸多不合常理却能获得中下层民众青睐的政策主张。许多过激的语言以及夸张的主张看起来是“疯言疯语”，然而不得不承认这些观点确实迎合了当下美国民众的心理需求，令人印象深刻，而且让民众感受到特朗普会是一位能够带来实质改变、真正解决问题的总统。这使得他能够调动起巨大的草根支持力量。相比之下，希拉里的政策主张却让人觉得是陈词滥调，寡然无味，难以激发选民的投票激情。
此外，特朗普还善用媒体，进行自我营销和推广。特朗普性格高调，享受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的感受，他是一位家喻户晓的娱乐明星，进入新世纪后，特朗普则通过制作并主持的真人秀节目《学徒》迎来了人生的新高峰，并成为家喻户晓的电视明星。竞选阶段，特朗普多次凭借令人匪夷所思的言论陷入舆论漩涡，“不按常理出牌”，却能夺人眼球，引人注目，这也使得特朗普的媒体曝光率一路领先。[iv]特朗普在社交媒体Twitter上也格外活跃，通过发布一系列有争议性的推文引发广大媒体以及民众的关注和讨论，这也成为其争取选民的重要利器。可以说，特朗普竞选总统基本不需要花钱做广告，因为他本人就是广告。
特朗普性格大胆敢于冒险。美国西北大学著名心理学教授丹·麦克亚当斯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了特朗普的人格特征，认为特朗普属于外向型性格，具体包括精力充沛、喜爱社交、追求高回报等特点，他在亲和力方面得分极低，十分具有侵略性，此外，他还极度自恋。这些性格特质令特朗普倾向于不断尝试、挑战和冒险。
4、政治圈的局外人，商人思维深刻
特朗普虽然驰骋商海多年，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政坛局外人，他是美国历史上少有的在当选之前没有任何从政经历的总统。他对于政治和政策的理解会受到其商人身份的影响，而他提出的政策主张也不可避免地打下了商人的烙印，正是商人思维决定了其政策主张具有鲜明的实用主义以及利益导向的特点，他不是一个有坚定信仰和坚持原则的人。特朗普提出“美国优先”的口号，似乎表明他从商时为己谋利、从政时为国谋利的特征，特朗普的“商人印记”具体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是认为一切皆可交易。特朗普16岁开始参与家族生意的管理工作，在商海浮沉几十年，商人思维早已根深蒂固。特朗普早在三十年前就出版过畅销书《交易的艺术》，可谓熟谙商业技巧，商人的本性即为尽可能多的从交易中谋取利益，特朗普同样用商业思维思考政治关系，将“一切皆可交易”体现的淋漓尽致。例如，特朗普在接受福克斯访谈时称，“完全理解一个中国政策，但不明白美国为什么必须受‘一个中国’政策束缚，除非美中就贸易、汇率、南海、朝鲜等其他议题达成协议”。无论特朗普是否了解台湾问题涉及中国的核心利益，他试图以“一个中国”问题来做交易的言论都能体现出特朗普的商人本质。可以预见，特朗普上台后会以其从商以来一以贯之的务实和逐利的态度推动有利于美国的事情，这无可厚非，但如何应对特朗普提出的无理“交易”则可能成为包括中国在内的不少国家将会面临的棘手问题。
但值得注意的是，虽然特朗普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大富翁，但他出身于传统的房地产行业，而不是高科技产业、大型跨国公司，这种背景决定了特朗普缺乏广博和前沿的视野，也缺乏优雅的精英和贵族情怀，而是一种粗俗的“牛仔风格”，甚至不乏“流氓习气”。
总之，特朗普是二战以来，对美国的世界领导地位这一抽象的政治利益最没有兴趣的总统，也是最无意于捍卫美国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总统，他在乎的是非常具体而实在的经济利益，他将把“美国的事业就是商业”（America’s business is business）这一信条推到一个新的极端。
（二）特朗普经济团队富豪云集
除了特朗普本人之外，特朗普的执政团队也可谓是别具一格。特朗普胜选之后，陆续公布了白宫和内阁成员提名，这份名单因涉及多位商业大佬和退役军人而引人注目。因为特朗普遭到了众多美国主流政治精英的反对，因此特朗普只能依靠从自己的圈内人中来挑选内阁成员，强调忠诚胜于强调能力，其中特朗普的商业伙伴便成为特朗普经济团队的主要组成人员，“高管”取代“高官”成为未来美国经济政策的制定者，主流经济学者则普遍靠边站。他们与特朗普一样注重现实利益，而不是抽象的原则和逻辑；而且由于他们大多来自军队和公司，他们将没有政治官僚的陈腐之气和拖沓之风，而是颇有行动能力，执行政策会相对比较坚决和高效。
在“让美国再次伟大”这一目标的指引下，特朗普格外重视美国经济及军事发展，因此并不难理解其将众多企业家及保守强硬派招致麾下的做法。就其经济团队而言，特朗普一改奥巴马经济内阁学院派的特点，[vi]先后提名前高盛集团的高管史蒂芬·梅努钦和加里·科恩分别担任财政部长和国家经济委员会主席，提名私募公司董事长威尔伯·罗斯担任商务部长，国务卿一职也将由美孚集团首席执行官雷克斯·蒂勒森担任（其他提名见表一）。特朗普一手打造的由富豪商人为主的经济团队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经济团队领导与特朗普经济政策主张高度相似，这表明他实现个人意志的愿望十分坚决。特朗普所提名的内阁部长与他在减税、减少政府监管、加大基础设施建设以及贸易政策方面的观点非常接近，这也是毫无从政经验的商界大佬能够获得特朗普青睐的首要条件。例如，候任财长史蒂芬·梅努钦是特朗普竞选时的财务主席，他曾在高盛任职17年，后创办自己的对冲基金公司，同时还是一位颇有建树的好莱坞投资商。梅努钦积极支持特朗普的减税计划，认为通过大幅减税可以使美国实现3%-4%的GDP增速，同时反对《多德—弗兰克法案》，认为该法案抑制了借贷活动，不利于经济增长，针对中国汇率操纵的指控，梅努钦曾表示：“如果美国财政部认为有必要将中国确定为汇率操纵国，那么财政部就会做出确认。”这些观点也是特朗普的核心经济主张。
“破产重组之王”威尔伯·罗斯也是“政界新人”，他被特朗普提名为商务部长，并且将被赋予更多贸易政策制定权，他是特朗普贸易政策的主要架构师，在同侯任国家贸易委员会主席彼得·纳瓦罗合作撰写的经济政策方案中，他们将美国贸易政策失利的原因归结为贸易伙伴的“汇率操纵”、重商主义贸易政策以及“糟糕”谈判达成的贸易协定。虽然罗斯重新解释了特朗普的贸易保护主义言论，表示特朗普并不会“随意地对所有中国商品征收45%的关税”，但是他仍会将关税作为谈判的一个筹码，同时他还主张任何自贸协定都需要精心设计，且必须符合美国利益。
彼得·纳瓦罗是特朗普竞选团队中唯一一名经济学家，他和特朗普在对外贸易领域理念高度一致，是特朗普最倚重的经济顾问之一。纳瓦罗是对华贸易保护主义的坚定推手，出版过《致命中国》等抨击中国经贸政策的著作，认为中国不公平的贸易行为和汇率操纵影响了美国工人就业，因此提倡采取征收高额关税等贸易保护措施。而更早之前，纳瓦罗还写过一本《即将到来的中国战争》，书中认为中国的经济扩张势必威胁美国的经济霸权，而美国应该直接采取经济对抗的手段钳制中国，因为中国在经济对抗中损失比美国大。
除此之外，候任交通部长赵小兰、劳工部长安德鲁·普斯德等在减少政府监管等方面也与特朗普不谋而合。而司法部长杰夫·塞森斯则是一个极端保守派，在反对非法移民的问题上，也是特朗普的积极支持者。特朗普与其内阁经济领导团队在政策主张上的契合将为其政策的执行奠定良好的基础。
第二，提名的内阁成员都以强悍著称，有很强的进攻性，而且有非常明确的目标诉求。企业家占据了特朗普经济团队的半壁江山，这些商业精英虽然缺乏从政经历，但是他们具有丰富的从商经验以及强大的谈判能力，这预示着特朗普政府将在对外经贸谈判中展示强硬的一面。例如，特朗普提名埃克森美孚首席执行官雷克斯·蒂勒森担任国务卿，蒂勒森同许多外国政府有生意上的往来，且拥有丰富的国际谈判经验，特朗普直言他是一个“谈判高手和世界级的玩家”。
此外，特朗普组建的贸易团队以“破产重组之王”威尔伯·罗斯为首，任命他担任商务部长。罗斯在钢铁行业并购重组上具有坚实的地位，其他成员还包括前纽柯钢铁首席执行官丹·路迪米克和三名经验丰富的钢铁贸易律师，该团队将采取多种更有力的手段，来降低美国在钢铁贸易中的常年逆差。[vii]候任商务部长罗斯曾经在钢铁贸易领域同中国发生过摩擦，不乏“斗争”经验，而国家贸易委员会主席纳瓦罗被认为是著名的反全球化斗士，长期以来认为“中美关系尤其是经贸往来于美国有害”。
不仅如此，特朗普任命的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也是其政府准备将选战期间提倡的激进贸易政策付诸实践的有一个信号。莱特希泽一向对华态度强硬，早在1999年，莱特希泽就曾在《纽约时报》撰文，警告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对美国来说是威胁。作为律师的莱特希泽长期代表美国钢铁业的利益。他曾在多件与反对中国钢铁“倾销”和补贴的案件中获胜，对中国钢铁出口企业课以高达数十亿美元的关税。2010年，在美国国会的中美经济与安全评估委员会召开的听证会上，莱特希泽表示：“多年来，美国的政策制定者们允许中美经贸中美国大规模的逆差，这是对我们经济的主要威胁”。莱特希泽曾在罗纳德·里根政府担任美国副贸易代表。他在里根政府任职期间，处理了数十起贸易纠纷，他因和日本在钢铁和汽车业的贸易战而成名。莱特希泽现在是世达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根据公司网站的信息，他专注于传统产业的诉讼，政策建议以及立法建议。他的客户包括美国重工业、农业、科技和金融服务领域的大公司。此外，他还主持过众多的反倾销和涉及反倾销的案件。
这些作风强硬的商人内阁团队在管理企业生产和运营以及对外交易谈判上驾轻就熟，在经济政策制定上会更有针对性，在对外经贸上最大限度地维护美国利益，并且会不惜与他们所认为的“对手”撕开脸皮，公然挑起冲突。
第三，不忘弥合党内分歧。特朗普作为共和党内的“反建制派”一路过关斩将，上台执政后还需处理好同共和党内建制派大佬、众议长保罗·瑞安等人的关系。特朗普提名的内阁团队总体上延续了共和党的传统，即富人和军人云集，因此可以得到多数共和党人的支持。个别职位提名也体现了特朗普试图加强与党内沟通、为日后政策执行做好铺垫的打算，例如，特朗普提名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赖因斯·普里巴斯担任白宫办公厅主任，普里巴斯可以帮助特朗普妥善的处理好同共和党国会议员之间的关系，特朗普还提名小布什时代的劳工部长赵小兰为交通部长，这不仅与其个人能力有关，更为重要的是其丈夫、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是为数不多始终支持特朗普的共和党领袖之一，这对特朗普实施5500亿美元基础设施投资计划无疑具有关键意义。
总体来看，与特朗普政见相似这是特朗普选人最基本的标准之一。而且特朗普的经济团队中毫无政策经验的商界人士过多，这可能与政界新人特朗普试图打破华盛顿僵硬的官僚体制有关，特朗普在竞选时承诺要“抽干沼泽”（Drain theSwamp），即从根本上改变华盛顿的政治生态。[ix]这些商界精英虽然并不精通政策细节，但是特朗普可能认为他们的身份及出众的个人能力会为美国的政治体制带来新气象